那只脚上是青缎的鞋面,看着不像是县衙的下人,然而县令之子尚且年幼,县令率一县属吏在外头,这府里怎么又会出现男人呢?
日头似乎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凤姐假意哼哼几声,慢慢起身,试探着向边上挪了几步,绕到了葡萄架边上。
花丛里传来极细微的声音,那只脚隐没在了葡萄架子之后,草叶却从那头倒到了这头,那人显然是跟着凤姐过来了。
凤姐的额上已经沁出了汗水,既不敢放肆叫人,又怕后面那人有所图谋,犹豫了片刻,面上哭声更大,又从袖子里取出一支金簪,扔在地上,下力跺了几脚。
后面花丛里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那人向前动了动,凤姐依旧在干嚎着,眼泪却早已收住,她将自己身上带着的值钱物什一一丢出来,边丢又故意作些怨妇词句,那人若是正大光明进来的,自然以为凤姐与县令有些首尾,不好追问,若是偷鸡摸狗之辈,多半要贪地上的财物,于凤姐绝无干碍。
地上顷刻间便已经落了七八样首饰,凤姐再摸时候,身边只有一个香坠子了,犹豫了片刻,到底是留着这坠子,假意再抱怨几句,装作心灰意冷的模样,一扭身,快步向来路走去。
谁知那后面的男人似乎丝毫也没被地上的金银财物打动,凤姐向门边走,那人也快步跟来,凤姐一急,跑了几步,身后那人却发力狂奔,一闪便到凤姐跟前,凤姐吓得脸色发白,刚要大叫,就见那人急得上来捂住她嘴道:“二奶奶,是我,小的茗烟。”
凤姐定神一看,见果然是昔日宝玉身边的小厮茗烟,他如今已近而立,比从前更黑更瘦,髭须短短,看着倒比先更多几分干练。
凤姐松了一口气,却立刻又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在这里,那宝玉又在哪里?”她不由自主地向县衙内院看了一眼,茗烟乖觉,立时回道:“只我一个人来的,薛老爷路上听说这博罗县令甚是贪酷,派我来找找有没有什么把柄。”
凤姐道:“薛老爷?你说薛蟠?”
茗烟点头道:“二奶奶不知么?薛老爷便是惠州府新任的通判,知府出缺,如今他便是本府官儿最大的。”
凤姐不解道:“你不跟着宝玉,跟着那傻子做什么?”
茗烟笑道:“我其实不是跟着薛老爷,是跟着我们太太的,因我素日跟着我们老爷办事还有几分伶俐,所以薛老爷就央了我们太太和宝姑娘,派我来替他打探。”
凤姐想了一会,才知他说的是宝钗和黛玉,又问:“她们也来了?宝钗…还同宝,咳,你们老爷住一处?”
茗烟笑道:“宝姑娘同我们太太,那是秤离不了砣,我们太太听说薛老爷来这里上任,非说要跟来瞧瞧罗浮山,吃一阵子荔枝再走,宝姑娘也就陪着来了。”
凤姐心里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不动声色地看了茗烟一眼,笑道:“你是几时候进这里的?可找到什么没有?方才怎么想起跟着我来了?”
茗烟道:“回二奶奶,我进来有些时候了,刚刚要走,瞧见那里有人,就去看了一看,先还不敢确定,后来听见奶奶说话,才敢前来相认,不想惊到了奶奶,实在罪过罪过。”
凤姐道:“你再不必叫我二奶奶,叫我‘王娘子’就是。”
茗烟笑嘻嘻应了,改口唤:“王娘子。”又道:“王娘子怎么在这府里?听方才口气,莫不是与县令相熟?”又拿眼上下不住打量凤姐的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