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胡慕心想,大家看上去都很高兴,并没有想象中的愁云惨雾。
孔郁心里也有些疑惑。如果说邓廷歌和罗恒秋能压制住自己的忧愁,但邓廷歌的母亲没理由也那么高兴的。
“他出去之前刚检查过。”罗恒秋把手搭在邓廷歌肩上,没什么精神的脸上浮起笑容,“下肢出现肌肉反射了。”
胡慕:“什、什么意思?好了!好了是吗!”
邓廷歌:“不不不,还没有,需要长期康复。但这个至少说明我不是半身瘫痪。”
随即罗恒秋和邓廷歌很费力气地跟胡慕和孔郁解释了脊髓休克的概念,告诉他们这次的损伤不是永久性的,身体技能正在缓慢但有序地恢复,暂时失去反射活动能力的脊神经已经开始传递信号。
“肌肉有收缩了。”罗恒秋看上去非常兴奋,他详细地跟两位探病人说明当时检查的情况。邓廷歌嘴角带着很浅的笑意,和自己不出声的母亲一起看着罗恒秋比划。
胡慕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抓着孔郁的手臂狠狠地捏,自己还不自知,只顾着不断重复“太好了”“太好了”。孔郁的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痛苦,想笑不敢笑的样子。
“他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了?”罗恒秋问邓廷歌。
邓廷歌咔嚓咔嚓啃苹果:“像是,又不能肯定。哎,你跟孔郁相处得比较多,孔郁他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啊?”
罗恒秋露出郁闷的神情:“你……别乱想,我们真的什么事都没有的。”
邓廷歌噗的一声笑出来。他发现因为自己曾经的草木皆兵,所以罗恒秋在孔郁这个问题上,也很有些草木皆兵的惊恐。
“我知道的,你最爱我嘛。”他厚着脸皮说。
“……对的。”罗恒秋也厚着脸皮承认了。
他告诉邓廷歌,孔郁和自己的交集其实不多,但孔郁不止一次表现出对自己的兴趣和欣赏,制造各种奇怪的机会,所以罗恒秋见他的次数还是很多的。“孔郁这人挺认真的,以前刚入行的时候还不太踏实,最近两年已经好很多了。他说自己在娱乐圈里玩的目的就是挣钱,所以什么挣钱他拍什么。”罗恒秋坐在床边说,“不过也是最近两年的事情,他的戏路和事业发展的方式都变了。我觉得应该是换了经纪公司的原因,他现在拍电影,还学着自己投资,成绩都不错。孔郁他的优势是粉丝基础很牢固,习惯看他霸道总裁或者青涩少年扮相的粉丝里有人觉得他自毁形象是不对的,但公关部那边的调研结果显示,大部分人还是接受了自己偶像的新路子。”
“那他的粉丝挺忠诚的。”邓廷歌歪在罗恒秋身上,接口道。
“很忠诚。因为当时喜欢他演的偶像剧的粉丝也在慢慢长大,她们的口味会有变化,所以孔郁选择现在转型,时机抓得很准。”罗恒秋说,“之前还在犹豫是不是跟他续签品牌合约,就是因为他在转型。后来公关部的调研报告和舆论的反馈让我们这边也定了心,这个代言人是可靠的。”
邓廷歌:“现在呢?现在还可靠吗?这个代言人简直要出柜了。”
罗恒秋:“……”
两人在背后议论着的代言人正在机场里候机。他推迟了去北京的时间,但第二天的电影节有几个展播,里面就有他自己的电影,是绝不能不去的。孔郁改飞昆明的时候已经被经纪人训了一顿,待发现他居然和胡慕同行,经纪人更是怕得腿都抖了。孔郁再三强调“我们是去看望重伤的知名小鲜肉邓廷歌,要是被拍到就这样写啊”,然后哭着的经纪人和几个未知就里的助理被他赶上了飞机。
离开医院有几个小时了,胡慕仍旧一脸恍惚,时不时就突然笑着蹦出一个“太好了”。孔郁一开始觉得他烦,但一路走过来这种烦已经变成了“好有趣”。
“你简直比罗恒秋还怕。”孔郁取笑他。
胡慕一本正经地说是的。
“我和小邓都是演戏的人。他比我好很多,我是除了演戏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的那种。但是我很理解他的心情,之前那个……那个事情的时候,我不是有过一个低谷么。”胡慕轻声说,“想过重新走那样的路,想过自暴自弃,想过不演戏了去打工,想过很多很多事情。很绝望的,我们只走过这样一条路,它走不下去的话,能把人毁掉。”
孔郁问他:现在呢?
“好很多了。”探病之后胡慕的情绪明显活跃,话也变多了,“有一些不错的戏拍,还跟着优秀的前辈学了挺多东西。”
孔郁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地变好了。他笑着看胡慕。
胡慕:“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孔郁:“我?”
胡慕:“你劝我的啊,你说要自己去拼一拼,要好好活着,对得起自己。”
孔郁:“……”
他忘记了。
孔郁皱了皱眼睛,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被胡慕勾起来的保护欲在这一刻突然就变味了。面前的这个人虽然数年如一日长着一副看似软弱的脸,但他的性格却有自己看不到的强韧。
有意思的是,这种强韧是通过自己生成的。
他的眼神和口吻突然间都温柔起来。
“胡慕。”他轻声说,“你考虑一下我,好吗?我上次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真心真意。”
通透的窗外,飞机起起落落,巨大的银白色铁鸟在地面移动、滑行,然而所有想象中的震耳欲聋,都被隔绝在窗外。
两人站在地毯上,vip候机室里十分安静,稍远处有瓷杯撞击瓷碟的轻微声响。
“你看到的,邓廷歌和罗恒秋应该已经获得家里的同意了。”他继续在胡慕僵住的表情里轻缓地开口,“你怕什么呢?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是认真的,我也可以像他们一样争取认可……”
“我怕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在可怜我。”胡慕突然开口打断了孔郁的话。
他鼓足勇气,终于将那句盘桓在心里很久的话讲了出来。
“求你千万别可怜我。”他说,“我知道自己很可怜,但我绝不希望我喜欢的人来同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