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保初次见到陈安,面前之人比想象中要不同,虽然不是很魁梧雄壮,但却如同一柄出了鞘的宝剑,遮掩不住那锋芒锐气。尤其是那一双狭长的三角眼里,凌厉、冷静,使男人毫不拖泥带水的干练气色,彰显的更加明显。
再加上是先父放心使用的旧部,司马保对陈安的初次印象很好。人与人交往,初次印象很重要,一旦落实便很难改变。所以在此后的岁月里,虽然也曾听信张春谗言有过猜疑,但司马保对陈安在内心深处其实一直很看重信任,直到被陈安背叛甚至反戈攻击,也还心存幻想,只说陈安是被逼迫至此,不愿过多苛责。
“陈安,你当初曾为先王驰驱效劳,如今又远涉山水来投奔于孤,忠心可鉴,孤现在便升你做忠勇校尉,望你效忠于孤,建功立业博取功名。”
雕梁画栋的大殿上,司马保的声音绕梁不绝,余音颤动。他高高坐在正中的王座上,头戴诸侯王专用的远游冠,极为宽大的绛纱袍罩在肥大的身上,金丝镶织,华贵异常。
阶下,陈安跪伏在地,叩首拜谢。他心中想着,这座大殿,一点也不比当年长安老王爷的宫室小,气势同样恢宏壮阔,尽显王者风范。来投南阳王,在身份上对自己等于也是一种肯定,刚刚拜见,便立马被拔擢职位,这一步应该是走对了。
“臣叩谢大王赏识之恩,臣必当从此尽心效忠,誓死追随。”
陈安三叩之后,站起了身,毕恭毕敬地垂首肃立道:“臣带来的两百人,也是当年先王的忠实部下,如今随臣来投大王,皆是和臣一般,有颗视大王如父母的拳拳之心,望大王看在此番孤忠上,善待众人。”
当初决定来投奔南阳王时,陈安也给手下人做了保证,会尽力给他们争取一些利益。不能到时候他一个人升官发财,辛苦追随的弟兄们,一文钱的好处也没有,这放到哪里都说不过去,人心一寒,再想暖回来就很困难了。再说,陈安本来就是个非常厚待部下的人,故而此刻他趁着南阳王心情尚好,提出了小小要求。
果然司马保一咧嘴,堆起了脸上的肉,“好,这也可称为两百义士嘛,忠诚可嘉,孤心甚慰,如此,每人提升一级军阶,赏银……”
他还没说完,有个声音便将其打断,“大王,此人率部新投,寸功未立,所有赏赐,臣以为点到即可。如果滥封,那么原先的老兵,本来就对大王忠心不二,还曾在战场上立过各等功勋,又该如何安慰?是不是会有种厚此薄彼、乱了秩序的感觉?”
这声音一响,大殿之上不少人光是听,连头都不用回也知道,必然是平西将军张春。果然张春从阶下两班中闪出,振振有词道:“臣一片公允之心,皆出肺腑,还望大王采纳。”
司马保闻言,又有些踟蹰起来,觉得张春之言似乎也在理。但他前面封官赏银的话已经说出一半,不好收回来,又找不到什么话来掩饰弥补,一时有些尴尬,愣怔住不知说什么好。
司马保一生,最大的为人诟病之处,不是心怀二心,拒不勤王;也不是拥兵自重,坐视宗庙沦亡,而是自小勤学好读,却始终暗弱无能,优柔寡断,最终因此身亡。此种场合,若是正常的主子,定会斥责张春动辄插话的无礼,继而懂得非常之时要对新投人才有非常笼络,不会采信张春的建议。不要说如符生、石虎一般的暴君,早就将张春当场大卸八块了。
长史淳于定,察言观色,晓得司马保此时正是左右两难、语滞词穷的窘态,于是便越众而出,打了圆场道:“大王,臣建议新附两百义士,每人赏银十两,以作鼓励。军阶嘛暂时不升,留待日后立有功勋再因功轮赏,也是个公正公平的用意,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司马保心中暗喜,直道淳于老儿实在懂我,是个妙人。他面上做出无奈之色,对着阶下的陈安叹口气,道:“本欲厚待卿等,以示孤王爱才之心,奈何为公平计,军阶实不便轻易相授,如此除了卿提任校尉以外,便委屈卿的两百部下,日后再作计较。”
南阳王亲自开了口,便给此事做了个定调。陈安没法,只好叩首谢恩,心中却安慰自己,好歹兄弟们每人能有十两银子,总比两手空空要好。
司马保身材肥硕,正襟危坐时间稍长,便觉得支撑不住。但当下场合,乃是在正殿之上接见新投之人,务必讲究庄重严肃,不可让人觉得轻慢无礼,司马保只好咬牙再坚持一会。
“现在卿已算是孤的麾下之臣,算是家里人,有些话,可以敞开了讲。陇西高岳,日益强势,若他不在我秦州辖内,孤哪里会去管他,但若坐视他这样发展,不出几年,孤王秦州刺史的位子,怕是都要给他,孤王心中渐感不安。”
司马保挪动一下屁股,又往后靠了靠,顿时感觉舒服了些,不由暗自吁了口气,他忙拿眼去看,陈安并不曾抬头观望,仍是垂首肃立,司马保很是满意。
“人皆说未雨绸缪,此言诚不我欺。此前,我在给卿的书信中也曾提过,希望卿能替孤王征讨阴平,如今阴平虽然仍是单独一郡,但实际上已经被高岳握在手中,这样的行为孤王很难忍受。卿去,打下迭部城,孤王任命你做迭部城主,若是有本事能打下整个阴平,孤王给你做阴平太守!如何?”
司马保确实曾在信中说过,会分拨一千精锐士卒给陈安,让他带领去打迭部。不过这正是陈安的为难之处。他并不是怕厮杀,相反他还有些跃跃欲试。他所纠结的,是目标定的太大,而能达成的实力又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