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无事,邓恒很喜欢听李虎讲述他从前的故事,对于这个得力助手口中的主公高岳,也很是神往,愿意拜见一面,且渐渐得也被激发了壮志,不甘在塞北碌碌无为的了此一生。于是二人竟然不知不觉的彼此鼓舞,都坚定了南下之心。邓恒便间或使人查知秦州态势,待得知如今秦州天翻地覆换了新颜,高岳已然实力雄厚成为一方强藩的时候,二人更立下决心,就此动身。正巧探知杨次北逃而来,于是在李虎的强烈建议下,邓恒将其截杀,并等来随后的杨韬,此后种种便都知晓,毋须赘述了。
当下听闻如此,高岳感慨唏嘘,当即下得堂来,一把扶起李虎,上下打量,紧紧的拥抱住他。见高岳并没有因为分隔日久而变得冷淡敷衍,也没有因为如今身居高位就矫情倨傲,而是仍然这般重情重义,不会让他有半分的陌生感,李虎心中无比安定的同时,也更是感动不已,眼中噙着的热泪,消散不去。
不多时,闻讯而来的韩雍、杨轲、冯亮、彭俊等一众从前的故友同僚等,都急急赶来。见了面大家纷纷七嘴八舌滔滔不绝,又是各种喜悦、感慨、唏嘘乃至难过,百感交集。李虎也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任由积累了多久的泪,一次性流个够。
半晌之后,高岳出声示意众人先安静下来,便转而对邓恒道:“邓城主,我的兄弟和部下,蒙你多方照料,我实在感激不尽,客套的话不用多说,城主的来意和诚心,我当仔细考虑,最迟三日之内,定当有所回报。”
邓恒拜谢,又晓得李虎与故人重逢,定然有千言万语。于是也很识相的就请告退,施了礼先出府衙而去。这边,堂间众人与李虎又好一阵叙旧言新,高岳让大家都先回避,于是堂间便剩下他与李虎二人。
高岳让李虎坐下,望着他,措辞道:“既然回来了,从前的事过去就不要再提……总之我非常高兴。但是有些话呢,我也必须当面告诉你。”
想了想,高岳决定还是直截了当更痛快些。“如今我已牧守秦州,朝廷赐爵郡公,拜为大将军。所以跟着我一路走来多有功劳的部下,我绝不会薄待,都要酌情提拔。对于你,我私下里仍然当你是亲近的好兄弟,但是在公面上,有些规矩我也不好带头违反。你重重跋涉复来归我,按理我当重重赏赐。但你毕竟离去的时间太长,且于后来各场征战中,都没有参与,所以,我若只是因着旧情而现在晋升你,那么旁人多半会议论我徇私不公了。所以,你离去时乃是校尉之职,如今归来,还从校尉做起。我只能在财物上给你多做补偿,却不能在公职上有何特殊照顾。”
李虎立即起身,恭敬道:“属下能够再次回到主公麾下,心愿已了,再无他求。官职名位等等,也已看得开了。至于金银财物,更是可以立免,我一心回归,难道就是为了这些而来么?主公不需半分为难。从此以后,属下自当奋发进取,立下实际功劳,主公便可以正大光明的拔擢,届时属下也问心无愧。”
“好。你这般深明大义,懂得事理,能够理解我的苦衷,很好。”高岳点点头,又沉吟道:“还有一层。几日前,李豹已被处死了,你知道了罢。”
李虎面色转黯,涩声道:“听说了。且此前我从北门入城,经过校场时,也看见了他,他的人头被挂起示众了。”
说着,李虎抬起头来,鼓起勇气道:“他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可是,主公,属下求你,可否能让我去给他收殓入葬……他毕竟是我的亲兄弟,我没法子眼睁睁看他暴尸荒野而不管呀!”
高岳默然不答。良久方叹息一声道:“李豹犯下的罪过,极难容忍。若是觉得在我麾下屈才,我也可听凭他自去投奔司马保,只算是人各有志就是。但他竟然残杀同僚,以孙隆的人头来做邀功的献礼,这种卑劣行径,影响太坏让人发指!所以我不能留他性命。他死后,我曾明令严禁任何人收葬他,但是未料到你竟然还活在世上。……这样吧!我不能生生截断人伦之情。你自己去做,我让冯亮去照会各方,然后都只当不知便是。”
李虎红着眼眶,深深地拜服于地。
相关事宜处理完毕,李虎自回襄武的家中。他的妻子何氏,高岳曾令专人服侍照料,生活上自然无忧。但自忖年纪轻轻便失去爱侣形单影只,时时悲苦难耐,失魂落魄的度日。现下陡然见李虎死而复生,激动惊喜之下,竟至昏厥,李虎忙唤来郎中救醒,夫妻二人恍如隔世,抱头痛哭不已,家中立时如死水涌入了活泉般,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