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岸边略坐了一会,只见洛水上舫子游船往来络绎不绝,船上人众有认得我们的,纷纷靠近来招呼,有想要登岸的,方圆一二里内激流险峻,并无可靠岸的地方,便只好遥遥见礼,绝无法前来打搅,来的人多半是冲着我和崔明德、独孤绍,却是我们三个最矜持,见了眼熟的,不过略一点头,笑一笑而已,崔明德更是连笑也不怎么笑,偶尔来了长辈样的人,也不过上身微微前倾一下,好在这些人上不了岸,我们也毋须应酬——我这才明白独孤绍为何将宴饮地点设在这里,却有些好奇地问道:“十六娘对洛州很熟?”
独孤绍还未回答,裴兰生先道:“阿绍是先隋卫国公之后,世居洛州。”
我倒不知卫国公是谁,但见独孤敏面上露出一点自矜之色,想必是高门贵族,隋朝而姓独孤的,我只知道一个,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独孤皇后,这姓氏这么稀有,约莫是有点关系,便一点头,道:“原来如此。”
独孤绍忽然笑道:“二娘不知道卫国公是谁罢?”
裴兰生便暗地里去扯她的衣袖,被独孤绍避开,反对她笑道:“兰生你总是这样,我们的祖望,我们自己知道,旁人记得什么呢?偏是卖弄!”
裴兰生被她抢白,罕见地翻了个白眼,松手不理,我见独孤绍坦率,倒越发生出几分好感,笑道:“确实不知。”
独孤绍笑道:“我祖上如愿公,也曾娶过崔氏,生了一位姑祖,便是故隋文献皇后,我这支是族中长房,世代居在洛州宅邸,父亲居官,才率我们入京——文献皇后,二娘该知道了罢?”
这是当然,我对她点头一笑,道:“是我见识浅陋,不识令先祖人物。”
独孤绍道:“若说谱系,便是我们自己子弟也未必记得清,无干旁人就更不要说了。”她说“无干旁人”的时候,不知为何又将眼瞟向崔明德,崔明德放下酒杯,慢慢起身,道:“天气这样好,可惜没有假只舫子,不然便可沿洛水而下,饱览两岸风光了。”
独孤绍笑吟吟道:“舫子倒有,只怕你们冷,所以先还只在那里备着,且也怕河上人多,往来繁琐,二娘以为呢?”
我怔了下,才省悟她在问我,观此地景致已然看过,并无甚新鲜之处,便道:“好啊。”独孤绍方引我们上马,一路骑到一处庄园,庄丁们接我们进去,绕过里面一大片曲水楼台,便到一处码头,码头上停着五六只舫子,其中一只里艄公水手都已预备停当,还有专门随船的乐伎舞伎。
独孤氏的部曲不等吩咐,便笑嘻嘻陪着我的府卫们依次上了旁边的船,这些船上也设了宴,只是没有酒,为首的校尉看我,我道:“你们辛苦了一天了,好好歇一歇罢。”他方命府兵们轮番在船头当值,自己依旧亲带着八个常在我跟前走动的军卫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