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道:“当然,你是我的哥哥。”
“先回家吧!”
三人坐上黄包车,顾西说出地址,跑了半天,方在一条胡同口停下,顾西领着走进去,白墙黑瓦,墙角爬着青苔,走了一小半,拐入一间小院,迎出一名老妈子,热泪盈眶:“少爷,您终于回来啦!姑娘总算能安心了。”
顾西道:“吴妈,烧些热水,再把今儿买的那条青鱼杀了,一会我做菜,为哥哥洗尘。”吴妈絮絮叨叨的去了。三人进屋,顾西目不转睛瞧着黄裳:“哥哥,你说吧。”
她是个敏感的女孩,察觉到黄裳一路的沉默异常。
黄裳以一种非常认真的神情,问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我几岁了?”
顾西娇躯一震,眼神中出现短暂迷惑,又迅恢复清明:“哥,你……失忆了?”
黄裳苦笑道:“我在伦敦有次被人袭击,脑袋重创,幸好被夭夭的父母救了,但醒来后失掉了许多记忆,还好记得自家名字。”
顾西摇摇头,闭上眼睛。
将近正午,冬日的暖光透过昏黄的纱窗,洒进屋内,照在地上,屋子中间一只火炉安静燃烧着,跳动着温暖的火光。
夭夭一直很安静,拉着黄裳的手。
“那么,你还是我的哥哥么?”顾西终于开口,眸子里泪光盈盈,闪过痛苦的光。
黄裳道:“毫无疑问。”
顾西破涕浅笑,轻轻拥住他:“那就够了。这是夭夭妹妹,她?”
少女怀抱温暖而清香,黄裳大略解释一遍,顾西伸出手来,绽放开一个笑颜:“夭夭,欢迎你。”
“西姐姐,你真好!”夭夭叫道。
洗浴罢,顾西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吃的夭夭满嘴流油,不住叫好。兄妹二人谈了半天,黄裳终于算是了解了顾北的过往。
顾家四代从医,一脉单传,经营一间医馆,在燕京城也算小有名声,到顾北祖父这一代时添了两个儿子,一个是顾父,从了祖业,一个是顾北叔叔顾志新,心思活泛,钻入商海,浮浮沉沉。顾父医术既高,人亦敦厚,得掌医馆,娶了娇妻,育有一儿一女,便是顾北顾西。
顾北普通的出生,普通的童年,普通的读私塾,上县学,岂料十一岁上父母染病暴毙,顾志新便打上医馆的主意,威逼利诱,动情哭诉,用了许多法子,奈何顾北这男丁尚在,名目总不顺当,年前终于给他寻个路子,将顾北送去英国,本以为就此得计,怎料顾西显出巾帼气魄来,沉着应对,总没让他占到便宜。
顾北只是一介普通学子,生性怯懦,人际简单,偶尔愤青,除了成绩不错外,没什么别的优点。倒是顾西沉静倔强,不似妹妹,往日反似姐姐一般,现下正在木兰女校念书。
语声潺潺,顾西非但说明了顾家处境,也提到诸多京中人事,如数家珍。
黄裳不禁叹服木兰女校的教育,也说了自己眼下处境,着重点明很可能会牵连到顾西,比较起来,顾志新那点心思完全不上台面。
顾西听的秀眉微蹙,陷入沉思,眸子亮起,徐徐道:“哥哥的处境并没那么危险。两党核心争议在于立宪,但近年朝廷与日本关系紧张,极可能重燃战火。两党核心皆非食肉之辈,当会以大局为重,一致对外,对哥应是笼络安抚,便有所敲打,也不会太过。”
语音清亮,她这番话不紧不慢,徐徐道来,显出一种对当前国内外局势深刻的洞察。黄裳不由赞叹,想起维西说过的话:清国即将与日本一战。
“至于小妹,如果祸满真要利用我对付哥哥,我很难躲过去,不过这不大可能,因为我是木兰女校的学生。”
见黄裳似有不解,顾西略略说了下木兰女校的概况。这所学校分为小中高大四学部,全京城绝大多数权贵官宦的女性后辈均就读于此,乃是燕京城最为夺目的一颗明珠。
“我们的校长秋谨先生提倡女权,对学生极为关心。曾有一位侯爵公子污辱了一名女学生,秋谨先生大怒直接提剑杀到候府上,阉了那坏胚。这事闹的很大,一直吵到皇上那儿,先生夫君谭嗣同大人担了下来,从此再没有贵公子之类的家伙胆敢调戏女学生。”
“秋谨?谭嗣同的夫人?”
黄裳不知道自己此刻表情怎样,但应该相当精彩。
前世秋谨也是一位名人,女权先锋,革命烈士,号称鉴湖女侠,起义被捕,宁死不屈,在狱中写下“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名句,流传千秋。
至于她的婚姻生活,黄裳并不知道,但想来不会比这一世更好,如果谭嗣同真是个穿越者,应该对她很是敬仰吧!
“秋谨先生武功很高?”
“很厉害,学姐们有许多传说,有许多大人物去学校拜访先生,都很恭敬。不仅仅因为她是谭夫人,更是因为先生本人。”
看得出来,顾西对秋谨非常崇敬,或者向往。
“只是秋谨先先再厉害,也难保你不会遇袭,毕竟要对付我的不是一般的家伙,都不会把官府放在眼里。”
听了这话,顾西眼神微动,说起一件事:“学校有位教历史的刘茵先生,一向和我很好,前些日子她家中生变故,暂时住在咱家。”
黄裳问道:“哪一天?”
“九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