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是爱美之人,为了显得自己憔悴,许久不曾施一点粉黛,平儿不提指甲还好,一提,她便心痒起来,不但要涂指甲,大晚上的,还催着平儿替她施粉,平儿只要她喜欢,什么不愿意做?当下凤姐就披着衣裳,坐到妆台前,平儿替她挽发修眉,涂脂抹粉,将她一张素白脸儿重又抹得鲜艳异常,凤姐对镜自照,颇觉自得,便对平儿道:“我倒觉得,我这几月,养得比从前还好看了些。”许久不见回答,扭头一看,只见平儿怔怔望着自己,凤姐便越发得意,对着镜子又细细看了好几遍,推平儿道:“你也觉得我好看得紧,对吧?”
平儿给她一推,方醒过神来,忙道:“姑娘一向都很好看——姑娘把手伸出来罢。”
凤姐便将手摆在妆台上。若论白皙丰润,凤姐不及宝钗,论纤细娇柔,她又不及黛玉,然而若论起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她便将那两人都比下去了,区区一双手掌摊开,竟似展开了一面旌旗一般,上面还昭昭地刻着“巾帼英雄”四字。
平儿被凤姐一个小小动作又震得立了一会,想起来自己没拿东西,忙转身去找,慌乱中踢到了一个绣墩,差点跌在地上,凤姐一把拉住她道:“怎么这么不当心?”
平儿低着头,不言声,凤姐见她这样,也没了法子,只好放手叫她快去。
平儿顷刻间便回来,捧着一大碗调好的花汁,要替凤姐染,凤姐却忽然又收回手,道:“这几日还要扮个可怜样儿,手先不染了,替我染了脚上吧。”
平儿依言半蹲半跪下去,凤姐便把一双脚放到绣墩上,十趾虽不如手指那样纤纤细长,却也像初笋一般细嫩可爱。
凤姐又将裙子撩起,露出一截小腿来,平儿慌忙道:“冷呢。”
凤姐道:“不冷,不冷,地龙烘得我心里烧得慌,这么散一散倒还好些。”
平儿的脸就腾地红了,不敢抬头,只慢慢捉住凤姐的脚,替她一个趾头一个趾头地染上鲜艳的红色,染了右脚,再弄那头不大方便,她便完全跪在地上,身子倾向前头,又替凤姐染了左脚。
凤姐一直静静坐着,一动不动,平儿侧着身子,上身不可避免地贴在了她的胫骨上,柔软处贴着她的小腿,来回摩擦,擦得凤姐越发地热了。
凤姐斜着眼望向平儿,平儿握脚的手都在抖,若是此刻忽然叫她回头,只怕她双眼都要是红的罢。这念头一起来,凤姐就轻轻地笑了,轻咳一声,唤道:“平儿!”
平儿的身子猛然一颤,回头看凤姐,眼睛倒是不红,只是里面有着奇异的神采。
凤姐见过这样的神采,新婚之夜,贾琏刚挑开她盖头的时候,在宁府遇见贾瑞的时候,那些男人们的眼神就和现在平儿的眼神一模一样——贪婪,渴望,好像恨不能跪下来,舔她一舔。
然而平儿的眼神,却比那些男人们看起来,要顺眼得多了。
凤姐又得意地笑起来,这回她笑出了声,脚一动,脚尖上的红色晕开了,平儿正要替她擦拭,凤姐却已经抬起脚,脚尖划过平儿的脸,大拇指用力地摁下去,在她脸颊上摁出一个深深的印子。
这回平儿的眼睛红了,不知是恼的,还是烧的,然而她毕竟也只是微微转身,向凤姐这头跪着,低眉顺眼地道:“姑娘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颜色?手劲?还是不喜欢她染到了别处?平儿没细问,凤姐也没细答,她只是用脚尖在平儿脸上来回地划了一圈,小心地控制着力道,没有重到留下疤痕,却也没有轻到一点也不疼。
平儿默默地受着,脸上没有半分怨色,这让凤姐有些感慨,又有些得意,两脚一收,放过了平儿的脸,又将两手伸出来看了一看,心里可惜着现在不能染手指甲,口内漫不经心地道:“说吧,你对我,到底有什么居心?”